后地产时代，科技产业成为经济新引擎，传统经济相对式微，中国经济从广义增长转变到结构性增长，受益者集中于行业头部，过去人人受益的普惠情形，逐渐消散。
城市的发展异曲同工。城镇化率低的时候，多数城市在火车上奔袭，随着城镇化率水平不断提高，下车的城市越来越多，随车奔跑的日益稀少。
2025年三季度，绝大多数城市的经济数据已经出炉。除了关注度比较高的头部城市，温州的发展让人侧目。
据温州统计局的数字，2025年三季度温州GDP增速为6.1%，不仅跑赢全国和浙江增速，更是中国TOP15的城市里增长最快的。
单看三季度的GDP增量，温州超过了合肥等近些年的当红城市。
温州不止在2025年有如此出色的成绩，用温州媒体的话说，在内外部复杂的局势下，温州已经连续10个季度GDP增速在6%以上了。
不知不觉，温州的GDP总量甚至已经超过了徐州、大连等地。按照目前的发展态势，温州 GDP很可能在2025年突破1万亿，正式加入万亿俱乐部。
放眼全国，如此成绩，堪称后疫情时代的翘楚。
从人口维度看，温州的吸引力也在提升。
2023年温州常住人口增长8.2万，时隔10年超过宁波，重回浙江第二。这个成绩是在温州人口自然增长率为负的情况下取得的，换言之，这是纯粹的人口流动带来的增量。
2024年，温州统计局的数字显示，温州常住人口进一步增长了9.1万。同期，温州自然人口负增长，出生人口低于死亡人口0.7万人。这意味着，温州对非本地人口的吸引力进一步提升。
没了地产，温州靠什么？
很长一段时间，人们对温州并不看好。一方面是房地产没落，对经济冲击太大，另一方面，轻工业的发展遭遇严峻挑战。
温州似乎是一个被时代抛弃的城市。这样一个城市，怎么会重新崛起？
难道房地产复苏了？作为中国最先开启去地产周期的城市，从2011年地产泡沫破裂后，温州的地产已经调整了十几年。
按理说，调整这么久，有潜力走出一定的独立行情，但情况并非如此。
温州的地产数据比较透明，住建部门每月都会更新市场交易情况，也会给出房价的同环比表现。
据华经情报网整理，从成交量上来看，2022年以来，温州的地产表现和全国发展脉络基本一致，成交套数逐年下滑。
据温州统计部门的数字，2025年9月份（单月），温州二手房成交2761套，比2024年同期多了80套左右，变化不大，新房成交4097套大幅低于2024年同期的4962套。从成交量上看，温州楼市依然在磨底。
价格方面，温州调查队的统计显示，2022年温州新房价格同比下跌了6.3%，二手房下跌了4.8%；2023年，温州新房价格下滑了3%，二手房跌得更多，跌幅为5.6%；2024年，温州房价没有丝毫的企稳迹象，新房跌了10.3%，二手房也跌了11.7%。
截至2025年9月，温州房价还是在下跌，尽管跌幅有所缩窄。新房跌幅为3.7%，二手房跌幅为6.3%。
这样的楼市，不会有太多开发商愿意投资。从2023年开始，温州地产投资增速快速下滑。
据温州统计公报，2023年温州地产投资增速还能维持在正增长，但增速仅为1%。2024年，温州地产投资增速开始快速下滑，当年跌幅达18.8%。
2025年还没结束，目前没有具体的地产投资数字，但间接数据还是有的。10月28日，温州市政府公布了2025年前三季度温州经济运行情况，其中固定投资增速项目里，如果剔除地产投资，为正增长2.8%，如果不剔除为下跌7.7%。
地产投资对温州投资的下拉作用非常明显。
温州10个季度高增长的背景是整个地产陷入低迷，那么，温州靠什么逆势崛起？
制造业和服务业齐头并进
从产业结构看，温州的三大产业长期维持在二产占四成，三产占六成的动态平衡。
相比于制造业或者服务业独大的城市，显现出温州不偏科的好处。
2024年，温州经济的第一动力是第二产业，增速为7.5%，其次是第三产业增速为5.6%。
到了2025年，拉动经济的火车头从第二产业变成第三产业。据温州官方数据，2025年前三季度第一、第二、第三产业增加值分别增长3.4%、5.7%和6.4%。
温州称之为，“一产稳健、二产支撑、三产驱动”。
温州有啥服务业？
2021年年底，温州曾发布过服务业发展“十四五”规划，把商贸、物流、金融列为服务业三大重点产业。
商贸就是和消费相关的产业，物流和金融业不难理解。当时温州计划在2025年实现社零规模5000亿，物流增加值800亿，金融业增加值800亿的目标。
除了三大重点产业，温州还把“科技服务业、信息服务业、商务会展业、创意设计业、数字贸易业”列为重点发展的新兴服务业。
从结果看，三大重点行业和几个新兴产业都有不错的表现。
2024年，温州服务业中增速较快的行业有批发和零售业、住宿和餐饮业、交通运输仓储和邮政业、金融业、信息软件业，增速分别为7.3%、9.0%、8.8%、7.1%、21%。
除了信息软件业，其余几个行业可以被划在三大重点行业里。
金融业值得多说。曾经，温州以金融产业为傲，自从地产泡沫破裂后，金融业处于重启阶段。作为行业的活水源头，温州金融业的复苏与否，某种程度上代表了城市的活性。
可能出乎很多人的意料，2021年之后，以温州银行为代表的金融产业一直在快速发展。
据温州银行年报，从2020年到2024年其收入增速年均超过20%，收入规模从四十亿出头快速上涨到九十亿级别。
利润方面，2021年其利润为1.98亿，到了2024年已经达到19.2亿，3年涨了10倍。温州银行的进展逆行业周期，比多数上市银行要好不少。
2025年，温州金融产业的增速不慢，上半年产业增加值又提高了7.7%。
除了三大重点产业保持相当增速之外，新兴产业也有爆发的趋势。据温州统计公报，2025年上半年，信息软件业增长了11.2%，是二季度服务业的主要亮点。
10月28日，最新公布的温州三季报显示，AI应用浪潮、工业智改数转等需求带动互联网相关服务业实现较快增长，规上互联网、软件和信息技术服务业营收同比增长20.7%。
温州的AI怎么发展？
2025年9月份的一则温州新闻引发关注。据 C114 报道，9 月 3 日，温州市人工智能局正式挂牌成立，这是浙江省第一个挂牌的人工智能局。
浙江最先批复的是温州，而不是杭州，本身已经说明了些许问题。
人工智能局挂牌后，9月8日，温州给出了自己的人工智能发展规划。
据温州市政府官网发布的《温州市加快建设人工智能创新发展先行市的实施方案（2025-2027年）》，提出将以“三大支撑体系、四大核心产业、十二领域AI赋能”为发展路径，到2027年底建成千亿级人工智能产业集群，打造10个以上行业垂类大模型、100个以上具有示范效应的创新应用场景（产品）等，实现人工智能产业能级新跃升。
看着很复杂，简单来说就是通过算力券、财政奖励等措施鼓励全国AI企业来温州发展，然后快速应用在当地产业上，提升生产效率。
目前知名企业有百度、九号科技、中国移动、科大讯飞等等，后续可能更多。
温州的AI前景如何，还有待观察，毕竟政策才开始。
温州这几年的制造业表现也不错，过去以轻工业为主的老温州，被重工业为主的新温州替代。据温州统计公报，2024年温州重工业已经占到工业增加值的67.7%。
尽管产业结构在调整，但经济主体并没有太大变化，民营企业依然是绝对核心，占比超过九成。
据中华工商时报10月29日的文章，截至2024年底，温州拥有各类市场经营主体数量突破150万户，其中私营企业和个体工商户分别为41.4万户和106.2万户。
无论经济贡献度还是从业人员招聘数量、税收，占比都在90%及以上。
工业主体和十年前相比，天差地别。
据澎湃等媒体的报道，2014年，温州就开始产业调整，提出做大做强电气、鞋业、服装、汽摩配、泵阀等“五大支柱产业”，发展激光与光电、轨道交通等“十大新兴产业”。
10年过去了，相关产业今非昔比。据温州媒体的报道，2023年，温州“五大支柱产业”的总产值超过9000亿元，新兴主导产业规上总产值超6500亿。
2024年，温州规模以上工业企业实现增加值1736.9亿元，同比增长10.2%。其中，五大传统产业增加值增长13.9%，五大战新产业增加值同比增长13.5%。
最近几年，国内外都在对电网进行新一轮的电气化改造，变压器、电表等电气化设备需求大增。相关上市公司连续几年业绩、订单高增长。
以正泰集团为首的电气化企业，刚好赶上了产业的春风。据智研咨询的报告，2023年温州电气产业总规模为2500亿左右，到了2024年快速增长到2870亿。
在新兴产业中，新能源又是佼佼者。据统计，从2021年到2024年，温州新能源产业规上工业产值由1130亿元增长至1775亿元，风光储全面发力。
2024年，正泰高效光伏、国电投异质结、比亚迪弗迪动力电池等大项目涉及规模近3500亿元，正在快马加鞭地落地。
2025年前三季度，温州规上工业增加值增速在高基数背景下，仍然保持在两位数增长，增速为10%。
在传统产业中，汽车行业增长22.0%、电气机械增长13.1%。新兴产业整体增速为12.9%。其中，计算机通信电子增速达24.8%，高端装备增速为15.1%。
持续不断地在制造业上投入，以及民企的活力，是温州工业持续超预期的前提。
2024年，温州固定资产投资下滑了0.8%，但在制造业投资方面逆势增长。当年，制造业投资增速为13.7%，高新技术产业投资增速高达22.8%。
2025年前三季度，受房地产拖累，温州固定资产投资跌幅达到7.7%，但制造业投资却更快了。
据温州统计局的披露，2025年前三季度温州制造业投资增速达到25.3%，占投资的比重从2024年的16.6%提升至22.6%。
温州的出品多对应亚非拉等地，受到的冲击不大。2024年，温州全年出口增速达到7.7%。对“一带一路”国家、东盟、拉丁美洲出口额增速分别为6.8%、16.3%、12.6%。
看品类，出口增速快的主要是服装、机电产品、高新技术产品等。
2025年，温州出口形势进一步向好，增速加快，前三季度出口增速为9.5%，比2024年全年快了将近3个百分点。
出口加快的主要驱动力仍然是新兴市场，对东盟、中东、非洲等的出口增速分别为11.7%、22.0%、27.7%。
产品结构上，“新三样”增速高达61.6%，最大宗的机电产品增速超过10%，占比提高到54.4%。
温州企业用“地瓜式”容出口的韧性。
所谓 “地瓜经济”，指市场和资源“两头在外”的高增长模式。企业就像地瓜一样，把藤蔓拓展到能拓展的地方。
温州最大的成就
温州经济发展得不错，但普通人或许感受没那么强。这也是很多地方都在发生的事情。
2024年，温州市民人均可支配收入70829元，扣除价格后，实际增速为4.8%，这一增速水平低于温州GDP增速6.3%的涨幅。普通居民收入跟不上城市发展的速度。
另一个口径，温州市非私营单位就业人员2024年平均工资为125072元，绝对值大幅高于市民整体收入水平，当然，增速也比较低，工资仅仅增长了3.1%。
普通市民羡慕非私营单位就业的人能拿这么多，非私营单位的从业者也有失落，因为工资增速慢下来了，无论和自己以前比，还是和别人比。
2025年三季度，温州普通市民的收入增速仍然低于GDP增速。
城镇居民的收入增速为4.2%，农村为5.1%，都低于6%以上的经济增速。
消费与此匹配。据温州统计局的数字，2024年温州全市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4463.6亿元，增速为4.9%，和当地居民的收入情况一致。
其中，有国补的品类增速最快，新能源汽车、家用电器、通讯器材等零售额分别增长了29.6%、68.8%和33.8%。
2025年，居民消费增速开始超过收入增速。据统计，前三季度，温州市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同比增长5.6%。
国补品类继续高增长，新能源汽车、家用电器和音像器材、通讯器材类零售额分别增长13.1%、38.1%和50.9%。
变化的原因，据温州统计局的解释，在“浙BA”联赛持续引流下，温州住宿、餐饮活跃，营业额分别增长8.7%、12.4%。
我们此前多次分析，国内餐饮消费增速比较差，9月份的增速仅为0.9%，温州12.4%的餐饮增速远远好于全国大盘。
如果温州统计局的判断正确，那赛事经济确实起到了奇效，或许，全国应该大力度推广。
相比诸多亮眼的宏观数据，有一组数字不起眼，却让人印象深刻。
在收入条目里，结尾处总会有一行——低收入农户人均可支配收入变化。2024年，温州低收入农户人均可支配收入同比增长了11.2%；2025年又增长了11.1%。这让温州城乡收入差距逐步缩窄。
我很好奇，温州怎么做到让低收入农户快速创收？
原因是“提低”行动方案。2022年，温州依据浙江省的大政策，提出了自己的“提低”行动方案。以人均年收入3.35万元（3口之家10万元）为界划定低收入家庭收入标准线，给出了30条帮扶措施。
行动方案内容很多，大家可以去温州政府官网查询，这里列举一些比较重要的。
行动方案提出，给符合条件的困难家庭应届高校毕业生提供一次性求职创业补贴、创业担保贷款及贴息、就业指导；给相关家庭子女提供就学补助、免费营养午餐；给符合条件的家庭提供保障性租赁住房、住房租赁补贴等；最后提出，对低收入家庭实行“一户一策”，化解困境。
温州民营企业为主，不借助民营经济的力量很难持久脱困。
行动方案倡议，引导社会力量帮扶，并给出了15条具体措施。
比如，提供就业培训、助学资助、送家电、给予社保医保资助；对失能、失智老人提供养老服务，对孤独症、孤独症群体提供个案帮扶，对社区矫正、刑满释放提供个案帮扶等等。
面面俱到，巨细无遗。
看下来，有点象旧时期宗祠家长制度下的族群庇护，在新制度下可能发挥了意想不到的作用。
当然，所有这些都需要政府财力的支持。据远东资信的整理，温州的财政状况还是比较健康的，负债率水平几乎是浙江省最低的。
这可能和温州早就经历了地产后周期的去杠杆过程有关，算是痛过之后的甜美吧。
2025年，温州在政府工作报告中说，要继续深化“提低”行动，目标是提高低收入农户人均可支配收入增长10%以上
目前看来，很有希望达成。
温州泡沫破裂后，更早的清醒，走了一条难而正确的路。
